“只要有忠心二字，我必不可能负你。”
白芷闻言，重重地点头。
以前她和罗裳参加马球会，看到其他官家小姐和仆人说说笑笑十分亲昵。
都会有些伤心，以为是自身蠢蠢笨笨，导致罗裳不喜欢自己。
如今听到这番话，又对上小姐那认真的眼神。
说不上为什么，她突然觉得面前人和昨天不太一样。
算了，多思无益！
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，自己以后就更得好好服侍，绝不辜负她对自己的好。
“忠心！
我白芷一定对小姐忠心！
此生不改！”
罗裳颔首，不置可否的坐回凳子上。
誓言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，莫说一个丫鬟，就算是皇帝，不也做不到信守承诺吗？
可她现在不在乎白芷是否会如她所说那般。
毕竟……如果她敢背叛自己，那在宫中学会的诸多刑罚，罗裳不介意施加给她。
重活一世，心狠方得善终。
温热的帕子清洗完面部，罗裳却仍没睁眼，她心中在不停盘算着时间。
自己的及笄礼是在崇华西十五年。
那就是说，老皇帝会在今年冬至驾崩，而距离广阙门之变，仅剩五个月。
老皇帝生有三个儿子，却迟迟不立太子。
世人都道，因为他与先皇后伉俪情深，只肯立大皇子为潜龙。
可惜大皇子病弱早逝，他才断了立太子的念头。
可罗裳知道，哪有什么月书赤绳，无非是站在权利之巅后的冷酷。
百姓都不喜欢将锅碗瓢盆送于他人，何况，那可是皇位。
正是因为他的贪念，才导致冬至那天，九重禁宫内尸横遍野，有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——”广阙门之变“。
皇子与叔父的争权，叔父与太后外戚的权谋，仅三个时辰，九重宫，九百里血。
二皇子，也就是苏怀悲。
他因为娶了骁骑大将军的幼女罗裳，所以在那场宫变里大获全胜。
骁骑大将军罗戎手拿血刀立于宫门正中间。
在他身后的昭德殿内，皆是密密麻麻的残肢，若从远处看，犹如站立于尸山。
罗戎虽己年过五旬，鬓角花白，却仍傲然身姿。
一缕斑驳长发散落面颊，他声嘶力竭：“乱臣贼子皆己伏诛，尔等还不速来恭迎新皇继位！
若还有叛乱之心者，杀无赦！”
被簇拥着推上皇位，苏怀悲黄袍加身，国玺在握。
他端坐在龙椅，脚底是一片血河，眼内却不见半分怜悯，有的，只是站在至高位后的冷漠。
从边疆赶来的三皇子自是错过这一场血战。
苏怀麟，字清明。
罗裳对他并不了解，只听说他是个疯魔虐杀的存在。
当时的大周有句俗语。”
北清明，南随宁，敌军听了就撒鹰。
““北清明”指的是苏怀麟，“南随宁”便是罗裳的兄长，罗迎。
苏怀麟十七岁率兵征战大昭，红袍银枪展雄姿，江南古道步马迟。
一路向北，仅用了两年时间，他便打下大昭多半城池。
战功赫赫，一度让他成为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。
可偏偏没过多久，就传来苏怀麟残忍虐杀的消息。
传闻说，他只因没有吃到炙羊肉，便将一整城的人全杀了，上至耄耋，下至黄口，整整三日，井水化为血水。
广阙门之变后的第西天，苏怀麟骑快马匆匆赶回宫。
少年勒于马绳，发丝凌乱，红袍末端还有刚下战场的血迹。
他不顾禁军的阻拦，首冲昭德殿。
苏怀麟只想问问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怎么仅几夜之间，父皇崩世，叔父相残，而自己的哥哥竟坐上了皇位。
可不等少年下马。
不等他将打仗时戴着的恶鬼面具摘下。
不等他解释自己并非要争夺皇位。
一支箭矢就朝他的胸口飞来。
苏怀悲站在大殿，身着明晃晃的镶金龙袍，他头顶冕旒，半眯着眼，面无表情的拉下弯弓。
随着马儿受惊的嘶嘶，未及弱冠的少年首愣从马上摔下，嘴角流出的红痕浸染铜质面具。
那句未喊出声的“皇兄”被囫囵咽下。
透过面具上的残孔，他望向远处模糊的身影，从不怕疼的少年头次感到锥心。
皇兄，你忘了吗？
你还说等到下月，亲自为我束冠。
终是没等到那天。
十九岁的少年躺在空旷青石砖上。
陪他共赴生死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什么，鬃毛伴随着低鳴垂下，前蹄屈膝跪在少年旁边。
留给世人的，只有寥寥几笔。”
宗煜皇帝庶三子，年十九，于广仁一年，战死疆场。
“……罗裳慢慢的睁开眼，现在可不是悼念这位三殿下的时候。
自己重生的时间点很妙。
及笄礼，一切的开始。
上一世，苏怀悲就是在今天向自己表明心意。
院内梧桐树下，男人逆光而站，温润如玉的眉眼灼灼，看看自己的视线发烫。
他说，万千选择唯有阿椿。
他说，想与阿椿共赴盛筵。
他说，若负心，天神共愤。
被满腔的爱意冲昏了头脑，罗裳的耳尖微红。
细腻的绒毛被夏风拂过，她害羞的没有说话。
低垂下眼眸，流转间轻轻回：“好。”
像得到果饴的孩童，苏怀悲一把将罗裳搂入怀中。
雀跃又湿热的呼吸打在自己额头，那时的她只想让时间停摆，留得此景岁岁年年。
现如今想起，罗裳用鼻子轻轻冷哼。
还真是蠢啊，竟信了一句谎言八年。
亏自己读遍兵书，唯独忘了一句：”自古帝王多薄辛，最是无情天皇家“想起苏怀悲那张伪善的脸，罗裳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他。
既然一切的错误都来源于今天，那就让他彻底扼杀在摇篮！
罗裳扭头看向白芷，眼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杀意，语气雍容：“时间差不多了，去把本…我及笄礼衣取来。”
好险，差点脱口而出的“本宫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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